蓝色妖姬

吴邪他们现在处在一个奇妙的空间，一个存在于海底，又却立于海底的空间。


这里面将外界的海水完全隔绝，溢满了可供呼吸自由的空气，脚下陆地踏上去的触感真实的不像话。


他们进来的地方是一个死巷，顶头是无形的墙壁，从里面能看到外面的境况。地上铺着青石板，两侧的墙体也是青砖，向前延伸至一处拐角，不知道通向哪里。


“为什么这些生物进不来？”吴邪没看两眼，先扶着手臂指了指不停往里撞的骨群，“它们简直就像是被专门挡在外面的一样。”


“你也说青碧血玉是进入墙壁的钥匙，它们没钥匙当然进不来了。”胖子不以为然。


“说这么简单。那你说，它们又是怎么存在于海底的？又怎么有残存的意识？就算是死在海里的人，这么多的数量，是被谁聚集起来的？”吴邪扭头笑看着胖子，“还有，那个不明发光体是什么东西，它和这些东西有关系吗？这些问题……”


“唉行了行了！你就是想得多，这他妈谁知道啊！”见吴邪开始叨叨个没完，胖子烦躁地打断他，挠了挠头发。


“不知道那就走吧，去看看，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吴邪甩了甩手，扶着手臂率先朝巷外走去。从把张起灵拉回来后他的手臂就一直不对劲，可能是伤到了骨头。张起灵沉默地跟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有点旧？”青瓦，小巷，尖塔，阁楼，还有砖木。这里的建筑风格完全继承了中国民国时期的各种风格，有着浓厚的老旧味道。


“早发现了，”胖子答道，“这里连房子都是砖瓦的，还青石板，现在都是钢筋混凝土，哪还兴这个？”


“在深海里，怎么会存在这样一座城呢？”吴邪踩着青石板喃喃自语道，走在这里，他总有一种颇为怪异的感觉。


这样的存在方式，这样的布局，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西沙的海底墓。但是从他们一路的观察来看，街道，建筑，草地，明显地又不是一个墓葬，而像是一个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城市，处处散发着散发着古朴沧桑的味道，像是江南的雨巷一样，沉静寂寞。他们拐过转角就能看见林林总总的楼房和大路。


张起灵一直默默的跟在吴邪身后，时不时盯着吴邪背影发一会儿呆。一路前行，吴邪只和胖子说话，不然就是自己思索，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看他一次，也不理他，仿佛当他整个人不存在一般。他自是知道吴邪在生气，也知道原因，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吴邪解释，本来开口就已属难得，要说多，就更令他不知所措。


“小哥，你看呢？”就在张起灵看着他受伤的肩膀，不知道第几次思考该怎么劝人时，吴邪却像不再和他置气一般，头一次回过头来跟他讲话，木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却没那么生硬了。


“不知道。”张起灵赶忙摇头，干脆地答道。他小心地抬眼瞄了瞄吴邪，抿抿唇犹豫一下，还是走过去和吴邪站到了一起，想伸手去捏他的手臂。


“我总觉得这里有些怪，”吴邪皱着眉，放下一直扶着受伤的那只手，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一步，悄然避开他的触碰，抚上粗糙的墙壁表面，“但是我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


张起灵半伸的手僵在空中，随即默默垂下，握紧拳头。


“怪？我怎么看不出来？在哪里？”胖子假装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摸着下巴向周围看了看，不解问道。


“感觉，感觉而已。”吴邪强调，白他一眼，“一时半会的就算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


“这里，没有人。”


张起灵轻轻缓了一口气，慢慢替吴邪答道。这里乍眼瞅上去有些繁华，楼房林立的，但仔细一看便不难发现，街道屋子全部都空荡荡的，鸦雀无声，像是废弃太久了，荒无人烟。


“没有人？”吴邪低语着重复张起灵的话，脑子里经这一下点拨立马通透起来，“还真是，这么大个城，一个人也没有，怪不得这么冷清。”他皱着眉四下查看，瞥见一处低矮的屋子，走过去想从窗户里看里面的情况，胖子早先他一步就扒了上去，翘着头往里瞅，只看了一眼就开始嚷嚷着叫俩人：“卧槽槽槽！天真小哥你们快过来看！”


“怎么了？”吴邪扒拉他肩膀，从他身后探头，“你看见什么了？”


由于屋里没有灯，颇为昏暗，吴邪眯起眼睛，一眼就看见不大的床上似乎是有一个人躺在上面，双眼紧闭，浑身肤色惨白惨白的，一动不动。


张起灵从另一个方向瞥见了，皱皱眉，踱到不远的别处房屋去看了看，发现是屋子里都是相同的情况。


“都是这样。”无一例外，只有里面有人，那这些人便都是这样的状态。


吴邪一手搭着床沿，思索了一会儿，便转头去推门，“我们进去看看。”


门没有落锁，几乎是虚掩着，吴邪一碰到门把手就开了，看起来倒像是自己开的。他定了定神抬脚迈进去，屋里的陈设相当简单，桌子椅子，书架和床，看起来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他绕着小屋走一圈，摸了一把桌子，捻捻手指，道：“没有灰尘。看来不太可能是一直这个状态，应该是有人或者是活动的。”


“活动的？难不成跟吸血鬼一样白天睡棺材晚上吸人血？”胖子双手环胸，做了个哆嗦的动作，顿觉脊背有些发凉。


“别胡说。吸血鬼是西方虚构出来的，没人证明他们真的存在。”吴邪淡然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人。“我看这些‘人’有点问题，你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现代的，这和整个城中民国的风格简直是格格不入。而且——”


 “吴邪！”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床上的人，一点也不避讳。张起灵从刚才就一直看着窗户边，见吴邪动了，立刻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别动！”


“没事。”吴邪头也不回的答道，“应该没有危险。要埋伏的话，刚才开门时早就动手了。”话虽是这么说，但他抽回自己的手，终究没去碰，只弯身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色便起来了。


“你们说，这座城，是被造出来的，还是原本就存在的？”他蹲下身，打量着那人问道。悬浮在深海中的占地巨大的沉城，自由呼吸的空气，昏迷不醒的现代人类。这一切真的太奇怪了，比西沙墓还来的令人惊讶。“这里到底还是不是海底呢？”


“确实，这位置实在是特别。不过我觉得不可能是原本存在的，西沙被挖了那么多次，要是原本存在在这儿就被发现了。”


“不一定。”吴邪反驳道：“上次小哥是因为青碧血玉才能触到的墙壁，要知道，这种墙壁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而且这么偏僻的海域考古难以涉及，就算它原本存在也很难被人发现。


“如果这座城原本就存在，从风格来看那一定是民国时期的事。民国时期这里早就是一片汪洋了，难道这座城是沉下来的？谁有那么大本事，又因为什么让整个城沉到海中？再说，这人的服饰又怎么解释？


“如果这座城是后来被建造的，那就更匪夷所思了。谁会在深海里建座城？谁能在深海里建城？”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的是，不管哪一种，都说不通行不通想不通，处处透着怪异。但是唯有一点，我能无比的确定。”


“什么？”


吴邪扶着床边站起来，笑笑：“还记得我们要找的第二块玉的名字吗？”


“深海魂玉。”张起灵接口道，定定地看着他。


“对。”吴邪点点头。“深海深海，这里就是深海。要找玉，我们来对地方了。”

那人坐起来以后，只直愣愣地盯着吴邪，闪着绿光的眼睛有水波一样的荡漾灵动之感，让吴邪顿时想到了森林的夜间盯上猎物的狼，有一种被监视一般的虎视眈眈的不舒服感觉。


霎时三个人都不敢动作，诡异地和那人彼此观察，整个场面呈现了一种凝固的状态，吴邪望着床上的人，那人也望着他，没有声音，安静地令人窒息。


突然间，那人眨了下眼睛。


吴邪的心跟着猛跳一下。


那人又接着扭了下脖子，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紧。


它的动作幅度随即加大，手臂慢慢举起，缓缓将视线转向了地上之前那怪物蜕的皮。阴森森笑了一声。这笑声仿佛来自地狱，其中的森冷的意味让胖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们两人感觉不出什么，但吴邪却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之前压抑下的异样就在这时再也忍不住了。


“吴邪！”


张起灵转眼间看到吴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颤巍巍的要站不住，赶忙伸手扶住他。他苍白着脸，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渗出来，唇色渐渐泛出青紫，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胖子一见吴邪这个样子也吓了一跳，扔了手里刚拿起来用来防卫的的凳子，扑过去拽着吴邪轻轻摇晃：“天真你怎么了？妈呀这唇彩涂得！你什么时候中招了？”


吴邪如果能动的话现在一定是狠狠踹过去了，可他现在不能动，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他感觉从那人移开视线开始，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着他，从看不见的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他不疼，但却无法呼吸，觉得似乎连内脏都要压出身体。


张起灵紧张于吴邪的情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也没想就五指并刀朝着吴邪的后颈劈了下去。


吴邪本来身体就受着压迫，这一手下去虽是解除了这诡异的状态，不过喉咙立刻涌上了一股腥甜。他压下唇齿间的味道，发现能动了之后立刻呼了一口气，差点瘫坐在地上。张起灵眼疾手快的撑住他，顺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这期间，三个人的注意力自然都在吴邪身上，这屋子里的第四个人竟谁也没去管。而那被忽略的第四个人“人”，当然意识到这些猎物似乎完全没把它的存在当回事，当下从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鸣叫，就像指甲划在玻璃上的声音，尖锐地要刺破耳膜。


吴邪皱了皱眉，身上的压迫感还没完全消散，对于张起灵的触碰也没剩余的力气躲避，不过还是抬起头打量起屋子里的不明生物。


那人见吴邪把视线转到它身上，似乎是满意地笑了一声。他的脸明明很普通，甚至平淡无奇，但这一笑却让三个人都感到了不对劲的味道。它盯着吴邪的眼睛盯了一会儿，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朝吴邪走过去。


两人立刻警戒地把还暂时虚弱的吴邪护在身后，胖子重新抡起凳子，张起灵把黑金古刀横在了胸前。


它看到了两个人架势，不过却没停下来，还是向着吴邪一步一步挪。它的步伐异常沉重，和声音一样，刺啦刺啦地，像是金属在摩擦地板，关节也吱扭吱扭。吴邪忍不住想它的身体到底有多沉，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改造才能变成这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只听声音恐怕还会以为是哪种大型机器在作业。


那人走到吴邪身前几米处便不动了，就算是这几步路，也费了不少时间。张起灵吴邪还好，敌不动我不动，一直和它保持安全的距离后退。倒是胖子边倒退边一直嚷嚷叫着“别过来”，还时不时冒出一两句玄幻的话。前面还好，不是太离谱。到后来就差召唤神兽了，饶是张起灵也忍不住侧头瞥了胖子一眼，吴邪心里更是吐槽的不能在吐槽了。


在这种严肃又危险的气氛下，胖子还能这么闹腾，这心态也是没谁了。


“我说，”吴邪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那人，话却是对胖子说的，“你最近是不是动画片看多了？还神兽？你咋不集齐五个植物人召唤出神龙呢？”


“呸，我倒是想。”胖子也没看他，大概是觉得凳子沉，不知道从哪捡了个树枝样的东西对那人胡乱舞着，接着道：“诶？这东西咋不动了呢？看戏呢？”


“它是看你耍猴呢。”吴邪调整得差不多，喘了口气嗤笑道。他拍拍张起灵的手臂，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没事了，你起来吧。”


那人见吴邪从两人身后站出来，立刻向前迈了一步，三个人刚放松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立时拦住吴邪，后退。


吴邪拍拍两人，示意他们别冲动。半晌，他看了看不攻击也不开口的那人，也向前走了一步，稍稍离它近了点。


“你……能听懂人话吗？”


吴邪试探性地问出一句，低沉喑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起来，带着点空灵的飘，把所有人都下了一跳，他自己也不例外。


张起灵在听回音之后立刻抬头再次打量起这间屋子。这个距离，这个材质，根本就不可能有回声，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就说明有古怪，说明它远不如表面看上去这么普通。但是，窄小的空间，老旧的样式，剥落的墙皮，破落的窗户，一切正常，他根本观察不出有什么不对。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只一个劲得盯着吴邪看，吴邪问了它一句，不过看样子根本没有任何打算回答的意思。


吴邪看不透它的意图，这人也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攻击性的举动，但他就是直觉有异常，有危险。虽然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感觉得到，不论是谁，和危险相处久了，也自然而然能有些预感。


他觉得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盯着眼前的人，将垂在张起灵那一侧的手悄然挪到了他背后，轻轻划了个符号，又拼写了几个简单的字，示意他留意四周。


张起灵背脊在吴邪触上他时候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不显露分毫。


“你能讲话吗？”吴邪边不动声色得打着暗号，边又问了一句。


“桀——”那人昂起脖子尖叫了一声。


显然，他听得懂，不过却好像不能同以前一样用语言表达。


吴邪挑了挑眉，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不会讲话？能听懂？那你能告诉我们这是哪里吗？”


那人看着吴邪，自始至终都是盯着吴邪的眼睛。他咧开嘴又笑了一次，这次吴邪能看到他嘴里白色的牙齿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吴邪，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舔嘴角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


吴邪眨眨眼睛，站着没动。


他见吴邪不动，嘶吼了一声，又一次指着吴邪，整个下颌都大幅度向下拉开，伸出锋利的十个指爪，隔空对吴邪抓了一下。


“吴邪小心！”


张起灵冷眼看着，见到这个动作，忽然就明白了那人的意思。那个舔嘴角的动作，拉下颌以及撕扯的动作，都和野兽在捕食猎物和进食时相类似。意识到这一点的他迅速把吴邪拽了回来，横刀将人护在身后。


“它们是要把你当食物！”


那人见吴邪离他远了，立刻吱叫起来。一股浓郁的香气开始随着他的声音渐渐扩散，机械一样的胳膊转了个弯指向吴邪，眼里透出凶狠的光。


吴邪三人见状，立刻后退了几步掩住口鼻。张起灵看了看四周，拉起吴邪想从门口逃出去。


“没用的，”吴邪被带着跑了几步，扯住张起灵，“感觉到了么？他们已经过来了。”


脚下的地面有幅度极小极细微的震动，四周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虚幻。这个气场和预示，身经百战的三个人都不难感受到，有一堆不明数量却绝对不少、不明生物却绝对不善的什么东西。正在迅速靠近。


“我靠，来的这么快？”胖子紧走了几步，并肩和吴邪张起灵站到了一起。


“我估计可能是这人是召唤来的。”吴邪皱皱眉，甩甩头转了转手腕，问道：“一场艰难的战斗就要打响了。胖子，你的豌豆射手准备好了吗？”


“那必须准备好了！”胖子很配合地喊了一嗓子，“来一个突突一个，来一百个突突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