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

“到了。”


林朝阳将肩膀上的包往上提了提，回头对这吴邪栗子道。


“到了？”吴邪停下步子，语气中带了些惊讶：“这才多长时间啊？不到两个小时呢吧？”


“啧，谁跟你说到鬼岭了？我是说出林子了。”林朝阳“啧“了一声，低头用脚踏了踏地。土质从从松软的泥质逐渐过渡到了半硬质的砂石质地，他脚一动，表面的薄沙就从两侧溢来堆填踩出的凹缝。林朝阳皱了皱眉，接道：“是鬼风阵到了。”


吴邪闻言松开了栗子的手，拍拍他示意去四处看看。林朝阳见此却拦了一下，严肃道：“不要乱走，这里看似平和实则风沙石岭密布比沙漠还容易失去方向，很容易迷路。”


“据我所知，”吴邪摸索着蹲下身，伸手掬了一把沙子：“云南并没有非常干燥的气候类型，这些沙土哪儿来的？”


“鬼风阵留下的。”林朝阳答道：“幽冥骨岭对于当地人来说，‘鬼岭’被称呼的更多。因其怪石密布，风沙常呼啸进出，这在云南是很罕见的。慕名而来的人不少，但真正窥得其貌的只有林家人，其他的全挂在里面了。”


栗子听完后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过林朝阳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吴邪。果不其然，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吴邪的眉峰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林朝阳顿了顿，带着些歉意和悲凉意味，对吴邪道：“我自知林家对你不起，所以也曾多次入鬼岭想将玉衣取回解你身上的冥蛊，但无奈——”


“闭嘴！别说了！”


林朝阳一用这种语气开口，吴邪就猜到了他要说的话。他沉下脸，有些动怒地打断他：“我早就说过，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栗子不知道为什么吴邪突然就生气了，原本伸过去的手想扶他起来的手微微迟疑了一下。林朝阳叹了口气，理了理情绪，将吴邪拉起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他拽着栗子扶住吴邪，表情不明的冲栗子摇了摇头，“那我们走吧，拽着点你家主子，别跟丢了。”


栗子点点头，扶着吴邪的手托了托，紧跟在林朝阳身后。然三个人迈出去的步子还不足五步，吴邪失去视力后敏感许多的听力便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他扯住栗子，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林朝阳疑惑地回头看他，同样侧着头听了一下：“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白痴！”吴邪很不客气地骂道。


能在这个地点出现的只能是他们最不想遇到的鬼风阵了，可林朝阳确确实实没听到声音。他知道吴邪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这种时候，他不怀疑吴邪的判断。所以他示意栗子两个人后撤一点，在原地停了下来。


三个人安静不动的等了一会儿，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林朝阳皱着眉四下一看，回头问他身后的两个人：“没事儿？”


“没……有事！我也听见了！”这次回答的不是吴邪，而是一旁紧挨着吴邪的栗子。显然他也听到了，说话的时候表情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


林朝阳端起了他之前背着的那杆双管猎枪，警惕地来回扫着，他听力虽没有栗子和吴邪好，但栗子说话的功夫他可以隐约的听到一点了。夹杂着人声般的凄厉哭号，潇潇的风声似乎已经迫近眉梢。他烦躁地往地上啐了一声，冲吴邪大骂道：“他妈的，你这什么幸运值？一来就出事！”


吴邪哼了一声不予作答，他的幸运值他一直都知道。他从腿上拔出枪，让栗子稍稍退后两步，问道：“能应付吗？”


“不知道！”林朝阳道，“总之互相不要离开太远，这风应该一会就过去了。”


说话间三个人都听到那诡异的风声来到了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吴邪和林朝阳都忍着没动，生怕不小心触发了什么事情。吴邪目不能视，所以听力显得尤为重要，但这嘈杂的难以辨别的风声显然对他很是干扰，什么都听不出来。林朝阳虽然能看见，显然是想把情况告诉吴邪，但他刚张了嘴，都还没跟吴邪说什么，就听得他在呼号的风声刮到跟前的时候，用前所未有的口气大骂了一声“卧槽”，就没了声音。


“怎么回事？！”吴邪摸不清情况，大声问道。他手里的枪还没来得及举起来，栗子就从后面跑上来拽住了吴邪的风衣，像受了惊的鹿一样冲上来，把吴邪差点撞了一个趔趄。


吴邪稳了稳身子，转头沉声道：“慌什么！老林呢？”


“没……没了？！”


栗子自己的声音都带着些不敢置信，听语气倒不像是吓得，反倒有些兴奋。他现在就只能听见风声，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吴邪皱皱眉，让栗子仔细给他讲了刚才的情况。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我就见咱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石阵，然后林爷叫了一声，人就消失了。”


“石阵？什么样的石阵？”


“其实我觉得也不太像阵法什么的…”栗子说道后来声音小了许多，吴邪耐心等了一会儿，栗子又道：“我看就是个圈，周围用石子围了个圆形，正好把咱们圈在里面。”


怪石圈？凭空出现？突然消失？这几个有特性的关键词让吴邪不禁想到他是不是再一次被带入了异次空间，因为吴邪之前曾经在极乐城中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下意识的有了这个想法。他示意栗子把他带到怪石圈边，伸出手在空中摸了摸。


栗子看不懂吴邪的意思，也学着摸了一下。这一下让他惊异的感到自己的手刚接触到石子的垂直边缘，就像陷入了一团带有吸力的棉花，仿佛那一边正有人把自己往外拉。但不同的是，这种力是均匀分布在胳膊上的每一处肌肉，用更准确的形容，就像是陷入了脱不开身的沼泽。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栗子感到在被拉扯的同时，也感到一阵阵的剧痛从伸出的胳膊上传来，仿佛是被几万只食肉虫同时撕咬，疼得他一阵阵抽搐。


吴邪的手在一接触到的时候就感到了不对，立刻发力将手抽了出来，饶是这样他也觉得费力许多，更不要提没经验傻愣愣伸出半个胳膊的栗子。这种吸力一开始会很小，但渐渐地就会被无限放大，真的像沼泽一样，越挣扎越难以脱身。吴邪感到栗子身体的不对劲，几乎是瞬间抬手扣住栗子的肘部，身体下沉一用力，将栗子的左手拉脱臼。


栗子这时候才在双重疼痛的刺激下喊出一点声音，之前根本是咬着牙死死坚持着。吴邪没停顿，立马一手扣着关节，另一手拽住栗子的胳膊往外拉。栗子之前因为疼痛的原因根本用不上多大力气，现在有吴邪帮着他，很快就将手拉了出来。因为反冲力太大，吴邪在拔出来的那刻往后倒了一下，栗子比他好点，连忙扶住他，这才稳住了两个人不至于摔倒。


栗子呼了两口气，低头瞅瞅自己的手臂，血淋淋的，像被野兽撕出来的口子。吴邪往外拉他的时候感觉就像拿着擦板擦他的肉，滋味简直不是人受的。栗子憋着眼泪撇撇嘴，扭头看向吴邪。吴邪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为了救他整个手都和他一起伸进去了，他左手还有手术缝合的伤口，现在两个手臂上的衣服都快被血染透了，右手的指尖透过破碎的血肉可见看见纤细的骨架。


栗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忍住的眼泪“唰“地就下来：“爷！你——”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吴邪凶巴巴地打断他，也不管和自己还在流着血的手，粗暴的扯过他的手“咔哒”一声帮他接上骨，把栗子疼得嗷嗷叫。


“我纵容你几天胆子就大了是不是？都敢自己动手了？你怎么不把脑袋伸进去？我也省的救你。”吴邪几乎是揪着栗子的领子站起来的，虽说是训人，但栗子跟了他这么多年也知道自家爷的脾性，当下哭得更厉害了，原先办错事吴邪揍他的时候都没哭这么厉害。


“哭什么哭？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扔进去？”吴邪嘴上说着，心里却是一软，揪着栗子的手也慢慢松开了。栗子一把抓住他欲放下的手，抽抽噎噎地道：“呜呜呜……爷我给你包扎，我错了！我再也不了！”


亏得他们装备还留在这里，栗子从包里翻出来纱布止血药细心地给吴邪包扎起来。在吴邪心里栗子还是一个孩子，事实上栗子也确实没成年。吴邪救他完全是出于本能，栗子和他相像，他喜欢这个孩子，而且对于这么小的孩子让他带了进来这件事，吴邪一直负有罪恶感。


栗子的眼泪又一滴打到吴邪的手上，和着血湿了一片，吴邪叹叹气，用另一只包好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头，无奈道：“给自己也包一下，别动不动就哭。我说过什么？除非是为最亲的人，否则任何事都不值得你掉眼泪，忘了吗？”


“爷——”


“好了，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我擅自行事！”


栗子委委屈屈地给自己缠着绷带，瘪瘪嘴道：“知道了。”


“恩。”吴邪满意地点了点头，等栗子也包扎好了，随便指着个方向道：“到那边去，我去看看这怪石圈怎么回事。”


“爷，你小心点！”栗子心有余悸的半扯着吴邪，生怕他再吸进去。吴邪摇摇头，俯身摸索着怪石圈的边缘，捡起了颗黑色的石子。


手感湿滑，质地冰凉，重量较轻，似乎是……骨质？


吴邪蓦然变了脸色，他微微抖着手将骨头递给栗子，问道：“什么颜色的？”


栗子接过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随即脖子一缩，嫌恶地答道：“黑的，有尸臭啊！”


他知道这是什么。吴邪吸了一口气，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这是幽冥骨岭里被带出来的骨头，是人骨。

虽然在栗子和吴邪看来，这林朝阳的消失和怪石圈的出现很有些诡异，但事实上站在外围被莫名其妙甩出来的林朝阳才是真正的摸不着头脑。


栗子说的没错，他和吴邪确实是被圈在了一个怪圈内，但这只是在他的视角看到的。在林朝阳看来，在风声迫近的时候，他只感到了一股无法挣脱的大力将他狠狠的从两人身边甩了出去，瞬间天旋地转，就像是被仍进了滚筒洗衣机的衣服，除了被不知名的力量带着打转，什么都做不到。这种感觉比坐过山车还难受。他在空中的时候想睁开眼睛都异常困难，更不要提抽空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等他在空中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再回到地面上时，林朝阳已经站不起来了，他感觉自己前年的吃的东西都快要被吐了出来，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断了一般。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缓解了好半天没有完全消散的晕眩感，才强忍住从胃里传来的恶心感和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云淡风轻，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林朝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周围的一切和他们初初到达这里的时候毫无二致。什么狂风，什么飞沙走石，那些他认为的狂暴景象根本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若不是他身上的伤口传来真实的痛感和疲惫感，林朝阳会毫不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他定了定心绪，咬牙适应了一下身体的状况，随后便撑着身子四下找起吴邪来。


林朝阳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他觉得吴邪的情况应该和他也差不多，最差就是给甩的远了点。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吴邪和栗子两人仍旧在他的身后，他就回了个头，那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二十几米的地方。林朝阳皱了皱眉，他没多大力气去喊了，便想着走过去找他们。


就在这时，林朝阳看见吴邪朝他左侧的方向一指，栗子便扭头看了过来。林朝阳还以为是他们发现了他，正诧异着吴邪怎么知道他大致方位的时候，就看见栗子毛茸茸的脑袋停都没往他身上停一下，顺滑地溜了过去。林朝阳心里一惊，抬起的脚霎时放了下来。


很明显栗子没有看到他。


怎么回事？他这么大个人，就算这距离不近，也不至于眼瞎到这种地步吧？


林朝阳眯起眼，开始谨慎地打量起吴邪四周的情况，此时他才堪堪观察到了一点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虽然吴邪和栗子的周围表面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林朝阳注意到，他们的四周，空气流动的轨迹相当异常。大概就像火焰上方的空气一样，密度变小使阳光折射出扭曲的光线。但毫无疑问这并不是空气过热造成的，在那周围，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散发热度的物体。林朝阳将自己脑子里相关的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都搜索了个遍，也没有想出来可以用于解释眼前这个情况的原理。他摇了摇头，顺着吴邪的动作观察下去。


吴邪刚俯下身子，林朝阳便看在了在扭曲的空气下方，黑色的碎小石块围成的一圈。这个圆显然是能和扭曲的空气对上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将两个人围在里面，然后从圆上的点开始，成放射状的不规则的延伸出黑色的线，隔着十几米，再连接到一个更大的圆。他眯着眼睛顺着其中的一条线开始游走，一直游走到自己面前，连接到的是第二个大圆。


林朝阳去过幽冥骨岭，知道这些黑色的石子应该就是幽冥骨，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骨头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然后像被人拼摆的阵法一样排列成这个样子。他皱着眉看着脚下蜿蜒错落的黑色石线，蓦地想起来一个存在于非洲的、有些类似的自然形成的结构。


撒哈拉之眼，顾名思义位于撒哈拉沙漠内。它也是一个圆形结构，直径达48公里，这么大的圆形只有高空俯视才可窥得全貌。林朝阳站的这里也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阵式，以吴邪所在的圆心为同心圆心，每隔一段距离摆一个圆，水波状一层层向外扩散。


至此林朝阳忽然就明白了他以前走别的路时莫名其妙拣到的冥骨，还有遇到的那些可以说是死境的鬼关。如果他猜想的不错，鬼风阵并不是单单是指这个位置，而是整个连接起来的、这个无限大的圆。每一层与每一层之间都夹杂着常人难以逾越的难关，也夹杂着风宁雨淡的平和境况。从外向里，一层难过一层，一层危险过一层。而且，鬼风阵应该也确实是不定期出没的，因为他并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危险。


林朝阳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普通的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凝起力气往前朝吴邪的方向扔去。他本就受着伤，这一扔肯定不会扔到他想的位置。但也并不是完全没作用，石子透过他面前的空间的某个面的时候突然转了向，就像他之前经历的一样，被看不见的风吹起，漂浮在半空中四处撞击，然后消散的渣都不见。这绝对比魔术里的那些漂浮术更加令人惊艳。


“乖乖，这可有点厉害啊！”林朝阳看着远处已经没了办法盘腿坐下来的两个人，头疼道。他是真没遇到过，如果在靠外围一点，或者这鬼风阵出现的时间再早一点，或许会碰到他应付过的情况，但这……


林朝阳在原地来回踱了两圈，试了两下，实在是对先前那场风还心有余悸，也想不出其他的突破的法子，不由得焦躁地骂道：“说点什么不好偏说这个！现在好了，还真让你说来了！呸！乌鸦嘴，死里面算了！”


噌——


他光顾盯着吴邪那里，后面的自言自语还没有说出来，忽然听得一声短促的脆鸣声在耳边响起。未来得及偏头看，只觉颈侧一凉，一把不短地黑色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


林朝阳吓了一跳，脖子不敢动，只能拼命斜着眼睛，不甘示弱地反问道：“你又是谁？”


那人显然没有多少耐心，手一动就在林朝阳脖子上开了个小口子：“说！”


“等等！你先别冲动！他好像和吴邪认识。”


有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林朝阳心头一跳，问道：“你们是谁？找吴邪做什么？”


解雨臣拍拍张起灵紧绷的手，示意他别一个不小心把人杀了，对林朝阳道：“我们是吴邪的朋友。”


“朋友？”林朝阳隐约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再次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黑色的刀刃，眯起眼睛，猛然想起张起灵的刀就是黑色的！而且他在北京的时候，曾听到过解雨臣讲话，那嗓音独特的他现在都忘不了，和此时第二个一模一样！


“解雨臣！”林朝阳脱口而出。


解雨臣见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诧异地挑了挑眉，他劝了劝张起灵，总算说服他把刀放下。林朝阳捂着脖子转过身来，第一句话就是：“果然是你。”


“我好像，并没有见过你。”解雨臣把玩着自己的蝴蝶刀，笑道。


“你是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林朝阳看了看他身边的几个人，和印象中的差别不大。他一一指着，点出了几个人的名字，疑惑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按时间算，你们不可能和我们同时到达啊！”


“只能说你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长了，让我们找到了！”一说到这个解雨臣就来气，语气也变得阴沉起来。他们从另一条路走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到这里，要不是手里有吴邪没带走的白骨玉刀，他们还要绕不知道多长时间。


“好几个小时？！这怎么可能！”林朝阳不敢置信地惊呼道，忙低头看自己的手表。他们从早上出发到达这里总共不到三个小时，而解雨臣却说他们用了一上午了。


解雨臣对林朝阳的惊讶更惊讶，他和黑眼睛对视一眼，同时一个打开手机一个伸出手表，凑到林朝阳面前，道：“现在已经快一点了。”


而林朝阳的表上，时针的指针指的赫然是11点的方向。


“这……怎么会这样？！”